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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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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妤寧抿了抿唇, 溫聲解釋,“對不起,我以為是跟蹤我的人, 裴同學,你沒被我傷到哪裏吧?”

“有人在跟蹤你?”

裴敘白收起散漫地神色, “所以,你剛才是把我當成跟蹤你的人了?”

提起這件事, 溫妤寧沈默了下, 她並不知道最近的事是不是和那些傳聞有關系。感覺有人跟蹤, 但除了他並沒有發現人。害怕是自己多想, “應該沒有人在跟蹤我,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,沒事的。”

她不太想和裴敘白說這些。

耳邊湧現那些人談論起她時,提到她的家庭時, 那嘖嘖的鄙夷的語氣。

可能是下意識地,不想和他提起那些傳聞。

讓他知道她的,可憐, 和不堪。

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轉角,整個小巷子徹底暗沈了下來。

溫妤寧背著書包的肩膀瘦弱而單薄, 也許是書包太重了, 壓得她一點點低下脖頸沒再擡起頭。同時壓垮的,還有她的自尊和脊梁。

手指緊緊地蜷縮在一起, 低聲說, “那個, 我先回家了。”說著對他揮了揮手, 轉過身。

他們並不熟, 能打一聲招呼, 就已經很開心。

沒走兩步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,“等等。”

他忽然喊她的名字,“溫妤寧。”

清越的嗓音像是薄荷劃過喉嚨,清冷而散漫。

他怎麽會叫住她。

溫妤寧腦海裏懵了一瞬。

是有什麽事麽?

有些緊張地轉過身。

“你家是不是住在這附近?”裴敘白長腿走過來,問,“認不認識怎麽去東港?”

東港是一個機車基地,裏面有一個大的場地,出售改造各種重型機車。從這裏經過她家,再轉一個彎,隔一條街就到了。

可是他這麽晚了去那裏幹什麽?

“認識。”遲疑了秒,她點點頭。

“那帶個路?”

“啊?好的。”他開口讓她帶路,溫妤寧都沒來得及思考,不可控制地就點了頭,“嗯,你跟我來。”

話音落下才覺得自己應得好快。

到了東港門口,看墻上掛著的歪歪扭扭的造型獨特的‘東港’兩個字,裏面傳出很重很嘈雜的發動機的聲音。

在內心嘆了聲,他怎麽不是打架,就是玩機車啊。

在循規蹈矩了十幾年的溫妤寧的人生中,裴敘白隨便做的一件事,在她這裏都算是極為出格和離經叛道的。

上次打架傷了腿的事情他都忘了麽。

聽說玩機車很容易摔倒,斷手斷腳都是常事。

這樣真的很讓人擔心。

腦海裏想著這些,醞釀了幾秒,手指捏了捏書包帶子,默默抿了抿唇,思考了一會兒才低鼓起勇氣低聲問出口:“裴同學,你來這裏有事啊?”

裴敘白正低頭拿著手機,看起來在和人聯系。

“嗯。”

他頭也沒擡,隨意應了聲。

這樣,反而溫妤寧更加擔心,“你要買機車嘛?這個學生能騎麽?”他不會也要飆車吧,這樣子好危險。

話一出口,頓時覺得她怎麽能問這種事。

果然下一秒,

“這是我的私事,不好意思啊溫同學,”他的聲音懶洋洋的,語氣有點欠扁,“不方便說呢。”

“行了,你回去吧。還有——

“我們老實的溫同學應該不會向老師打小報告吧?”

溫妤寧縮了縮脖子:“……”

她很少管別人的事,也沒做過向老師打小報告的事。

更沒有勇氣,勸他,能不能不要玩機車,會很危險。

他這樣說,溫妤寧再沒說別的。

只是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,因為這個事,她竟然天天都能在巷子裏碰見他。

大概是因為裴敘白要訂車,要和老板商量一些細節還是什麽,所以每天放了學都要去東港一趟。而且很巧的是,接下來的幾天每天好像都能跟著他差不多一起走,所以在巷子裏碰見。

不過也不算是太巧,畢竟兩人同班,一起放學,所以撞到的幾率是很大的。

她想。

兩人一前一後,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,在身後聽到他和老板打電話,他說話簡潔,也就是應幾聲,聲音很好聽。偶爾,溫妤寧會假裝好巧的樣子,鼓起勇氣和他打一聲招呼。但更多的時候,還是裝作沒聽見,怕他覺得煩。

到了家,溫妤寧隔著窗戶會遠遠地望一眼,每次都能看到他站在門口和一個應該是老板的中年男人說話。

再多的,她就沒勇氣做了。

怕他發現。

也因為每天放學和裴敘白算是一起往那條巷子裏經過,溫妤寧再也沒有感受到那種毛骨悚然的,被人跟蹤的感覺。

雖然只是和他偶遇,雖然她並沒有勇氣走上前和他一起走。

但溫妤寧依然不可抑制地有人一種安心的感覺。以至於,那段時間被洶湧流言帶來的沈悶和難堪,隨著夏天溫熱的風,也一點一點,逐漸消散。

一直到某天晚上放學,她做值日晚了一點,裴敘白應該是提前走了。去到那條巷子裏時,一進去,意外地發現他靠在墻壁上,手上拿著一張紙巾,垂眸淡淡地擦拭著指尖。

眉骨皺著,下頜緊繃。

周身都帶著薄薄的戾氣。

雖然他一貫玩世不恭,但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。就連之前他和別人打群架時,都不是這樣的表情。

大概是她的神情太愕然。

“沒什麽,隨手教育了個卑劣的混混,臟了我的手。”

他擡眼看過來。

溫妤寧不知道他教訓了誰,只知道,從那天開始,關於她的一切流言,漸漸完全消失。

並再也沒有,被人跟蹤的感覺。

但那時她沒有多想,更沒有把這一切聯系起來。

只是在之後想起時,她只恍然間發覺,那個時候,還好有他在。

那天後來,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,來勢洶洶,豆大的雨滴落在額頭上,黏膩又冰冷。溫妤寧楞了一秒,立即從書包裏拿出傘撐開,猶豫了一下,小跑過去,將小碎花傘撐在他頭頂。

“那你,沒有受傷吧?”

然後,似乎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,像初春的青草一般清新的味道。

讓人無法控制地,想要靠近。

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靠得太近,怕他會排斥,剛想後退一點,下一刻又被他握住傘柄拉近,“餵,撐過來點。”

語氣吊兒郎當的,毫不客氣,“你別淋著我。”

“哦哦。”溫妤寧只好又拿著傘靠近。

那個夏季的雨水很多,可那天的雨她記得最清楚。

並如珠如寶的,藏進了心裏。

至於她憂心了很久的摩托車,最後好像也沒見過他騎過。

夢中畫面拉遠,後來兩人說了些什麽溫妤寧便再也聽不清楚,腦海裏忽然像是陷進了漩渦,不斷地旋轉著往下陷——

眼睫顫了顫,意識逐漸清醒,腦袋上的痛疼感一瞬間傳來,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。

之前在商場時的畫面一股腦兒的湧進腦海。

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子涵忽然間像是失去理智一樣,用力地推了她一下,然後一個搖搖欲墜的燈盞砸到了她的腦袋,鮮紅的血液順著額角緩緩流下。

大家都很震驚,無法反應。

她聽到梅蕓的氣憤的怒罵聲,大家慌忙跑過來的腳步聲,還有……他失去冷靜,驚慌而顫抖的聲音。

他怎麽會來呢,明明離得這麽遠。

身前還攔著一大堆的記者。

還想繼續想什麽,腦袋上的疼痛像是一張網一樣細細密密兜頭向她蓋來,熟悉的疼痛位置讓她恍然回到了八歲那年,喝醉的中年男人,一張臉漲得通紅,喘著粗氣,嘴裏罵著臟話,把妻子逃跑的所有怒氣全都發洩在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身上。

厚厚的玻璃酒瓶就那麽,直直地砸向了小女孩的腦袋。碎裂的酒瓶落在地上,同樣是鮮紅的血流了一地。

兩張男人的臉一點點湊近,酗酒過度的溫父,面目扭曲的李子涵,兩張臉重疊在一起,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。

陰影覆蓋在小小的溫妤寧身上,暗無天日。

年幼的溫妤寧瘦弱的手臂努力緊緊抱住自己,卻依舊徒勞。

像是被人推進冰冷幽深的海裏。

她用力掙紮著,身體卻不斷下沈。

逐漸窒息……

窒息到她也想要放棄自己……

“溫妤寧。”

一道低沈的嗓音忽然傳來,落進耳膜,堅定而柔和,清越地像冬日的暖陽,直直破開冰冷的水面。

一如年少時。

他和她說過的話不斷湧入。

【裴敘白】

【餵,同學】

【好聽麽,好聽就行】

【過來點,別淋著我】

【餵,你想上什麽大學】

她被流言包裹的時候,她被為難的時候,她被傷害的時候。

他都在。

“溫妤寧。”他又喊她的名字。

像是被黏住的眼皮動了動,緩緩睜開……視線中出現白色的天花板,鼻間充斥著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。

她這是在醫院?

“醒了?”裴敘白傾身過來,低頭認真查看著,一瞬間他高挺的鼻梁映入眼簾。

少年的臉褪去了青澀,卻依然好看得一塌糊塗。

溫妤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。

見她沒說話,裴敘白眉頭似乎皺了起來,“哪裏不舒服?還是哪裏痛?”

說著低頭去檢查她手背上的針,並沒有被壓著。

他身上還穿著出席活動時的煙灰色西裝,原本打得整齊的領帶已經松開,襯衫扣子開了幾顆,露出性感,卻飽滿的鎖骨,筆挺的西服也有了幾處折皺。

松散隨意,早已經沒有了在臺上時扣得嚴絲合縫衣冠楚楚的樣子。

是沒時間打理麽?

裴敘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,見她直勾勾地一直盯著喉結的位置,過了兩秒,薄唇勾了勾,“餵,溫妤寧,眼睛看哪裏呢?受傷了看我的‘肉./體’就會好?”

溫妤寧:“……”

她其實只是在想事情,並不是故意看的。

往常要是被他調侃,溫妤寧一定臉紅著移開視線,並說一堆解釋的話不想他誤會。

可是……

溫妤寧沒有反駁,而是慢吞吞地擡起沒打針的那只手,輕輕放在自己的腦袋上,“唔……疼。”

裴敘白看著她慢吞吞的動作笑,“怎麽,為了占便宜苦情牌都來了?”

“嗯。”

她輕聲應。

裴敘白意外地挑了挑眉,手指一頓,竟然不否認?

平常這麽說她,她至少要一臉正氣地解釋一分鐘才行。

溫妤寧輕輕眨眼,對上他桀驁的桃花眼,語氣輕柔,而誠懇,“那你能,可憐我嗎?”

話音落下,整個病房裏生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寂靜。只有藥水順著管子一點一滴,往下滴落的聲響。

裴敘白整個人忽然頓住。

坐在病床邊,靜靜地看著她。

許久沒有開口。

他的瞳孔顏色很淺,燈光落進去,像是綴著流光,深邃而勾人。

溫妤寧近乎貪戀地看了兩秒。

明明知道無法企及,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。

可還是生出了貪婪的心。

裴敘白其實對她很好,

那麽,他能不能再好心一點呢。可憐她,憐憫她,然後……和她在一起。

就算是同情,也行。

她也知道要他可憐她這種話,其實連想想都覺得不可理喻。可是她還是毫無羞恥心的,給人負擔地,說出口了。

但終究,還是沒有辦法厚著臉皮繼續。

裴敘白,憑什麽要被她的悲慘綁架呢?那都不關他的事,不能因為他對她好了一點,就無恥地要求他連真心也付出了。

她真是,一個很卑劣的人。

眼睫顫了顫,溫妤寧緩緩偏過了頭,避開他的視線,“對了,醫生說我的傷怎麽樣了?”

不算圓滑地轉移了話題。

其實她自己大概對自己的傷口有估計,流了這麽多的血,至少有食指長的傷口,還有那個燈盞的撞擊,輕微腦震蕩是絕對跑不掉的。

最近她應該都只能臥床休息了。

裴敘白卻沒有回答她的意思,

許久。

“你再說一遍?”

裴敘白語氣帶有一絲荒唐的意味,氣笑了似的,“溫妤寧,你讓我可憐你什麽呢?”

作者有話說:

裴敘白:我的愛,絕不是可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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